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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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陆】世人皆苦

●原梗来自微博@ 鲜芋司司 “打到休庭”

●OOC我的

 

陆局长点燃一根烟。

    

他其实不常抽烟,只是偶尔烦闷时会尝试,没吸几口就会将其捻灭。有时候,他会迷恋这种短暂的朦胧的烟雾缭绕的感觉,仿佛会有虚无缥缈的幻象浮现,升腾,回忆就如飘散的灰尘来到他面前。

陆离的眼睛眯起来,他经常会强迫自己不看,不想,做一名逃避者,去往自己的围城,在里面待一会后再回来;他也会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去聚焦、凝视这鲜血淋漓的、孤独的、悲悯的过去。每一次回望都是扒开纱布揭伤口的过程,红色血液渗透出来,非常晃眼,他却逼迫自己再经历一次,这样才能长长久久记住那些不可忘却的过去。

和,不可忘记的人。

 

年轻女警扶着一侧墙壁朝围栏的方向看,她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过去,走到陆离旁边。她也学着自己这个年轻上司的模样半身伏在围栏上,轻声开口道:“陆局。”

陆离此刻神思早已飘到万米远。秋季夜晚的风很凉爽,今天是个难得好的夜空,没有一丝乌云,陆离早早捻灭了烟,将其放到一旁。他的目光没有聚焦,淡淡投向远处,好像在俯瞰灯火通明的城市,又好像只是在放空。他的眉头总是轻轻皱起,从没舒展开过,年轻女警慢慢叹出一口气,她听到了陆离不咸不淡地声音,如同每次询问案件时的语气:

“有什么事吗?”

 

小女警一时语塞,她抿抿嘴唇:“我们大概后天就能回去了。”

 

“嗯,”陆离点点头,又接着问,“市局那边,有没有新案子?”

“听说,有之前的老案重审,快要开庭了。”女警轻声道。

 

“好,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回去。”陆离道。

 

这次出差学习,陆离带着刑侦局里的一众新警员体验残酷的培训生活,将刑侦局暂时交给郑世杰他们负责。年轻的刑警眼底总是拥有火光,朝气蓬勃的,心怀锄奸铲恶的伟大理想,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性。勇敢的年轻心脏很宝贵,陆离一直这样认为。当年和他一起入职的同一批刑警各个都满怀壮志,唯有他一声不响地默默埋头干活,多少年过去,他竟有点羡慕这些孩子,能够一直保持如此珍贵的初心,不让它们遭受一丝一毫沾染。

只是陆离不太能适应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来这里没两天他就罕见地犯了胃病,年轻的女警帮他买了些药,开始与他更多地接触,偶尔也陪他聊聊天。

 

经过许多次或长或短的交流,小女警觉得自己更进一步了解到了这个大家不太敢搭话的副局长。

他正如他们平时看见的那样,阴郁,沉闷,经常有不知何时突起的暴躁以及常常困顿的言语。

 

陆局是个很奇怪的人。

 

所有新来的警员都这样认为。

即使郑世杰曾经为他解释过几回,年轻警员们依然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不愿主动上前搭话,他们惧怕那双充满阴郁的不见一丝光亮的眼睛。每当这只眼睛注视着他们,或者从他们身上扫过的时候,警员们总忍不住心慌,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上,又好像在责怪他们做错了什么事。

但是小女警一点点接触他,每靠近他一步,她就想拨开一层他封闭的心。

别的警员不敢与陆离对视,是因为敬重,而她不敢对视,是因为······

 

小女警想着想着,发现陆离又开始条件反射地向胸口口袋中掏去,这是一个经常性的动作。她看见自己的上司又从胸前掏出了那个扁平的酒壶,一时疑惑,忍不住开口询问:“您好像很喜欢这个酒壶。”

听到这句话,陆离拧酒壶的动作一顿,然后停下来:“嗯。”

 

“这个酒壶,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很意外地,陆离主动多说了几句。

小女警接着问:“您经常不开心吗?”

 

陆离沉默了许久。

 

这句话当年那个人也问过他,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问题,如今换了一个人,竟然不知身在何夕。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真恍惚了还是犯困,他觉得小女警的声音就在自己旁边,但是非常遥远,中间隔着百里千里,语调带着磁音,传到他耳畔时慢慢地变成另一个声音,那是男性的宽厚与低浅的呼吟。

陆离极轻地摇摇自己的脑袋,小女警在一旁手足无措:“怎······怎么了?”

“没什么,”陆离道,微偏身子往后一指,“你先回去吧,早点睡,我们也快要走了。”

 

“啊,好。”小女警没敢继续留在这里,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迈步离开了。

 

陆离继续一个人待着,旁边只吸了几口的烟还好好地放在栏沿上。他偏头看了那根烟几秒钟,然后缓慢压低身体,两只手撑在围栏上,将头压到了围栏下。

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吸。

这一年里,有的人锒铛入狱,有的人再也回不来,他的失眠也越发严重,几乎到了没有药物就睡不着的地步。每一个夜晚其实都是一次折磨,那些混乱的焦灼的事物在他眼前哈哈大笑,乌七八糟无法散去。

 

“人生是很苦的。”

那个人曾经这样跟他说,摊开手,露出一点笑来:“但那又怎么样呢,你看我现在,依然好好地活着。”

“然而,”陆离道,“有人活成了行尸走肉。”

 

那个人对着他无奈摇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间与人皆一去不复返,他开始频繁回忆过去的日子,将其反复咀嚼成千上百次都不觉得失去滋味。

人生是很苦的。

 

两天后,所有人启程回刑侦局。

 

郑世杰在陆离刚回局没几小时就火急火燎地找到了他,说最近有一场旧案重启,希望他能出个庭。

陆离缓缓抬眸。

郑世杰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笑容中透着隐隐的心虚,甚至还夹杂了一点急迫,看得陆离生出几分疑惑。

“你怎么了?”他问。

 

“我没事儿啊,”郑世杰挠挠头,“那个······我先回去,师哥你别忘了。”

说完这句话,他脚底如同抹油一般,飞快离开了。

 

陆离心中一沉,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模模糊糊的预感推动着他来到一处迷雾,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的胸腔中似乎有鼓振动的声音,提醒他有什么将要重新开始了。

 

开庭当天,陆离带着疑惑来到现场。他先在陪审席坐好,看着陆陆续续有人从入口进来,当一群人出现的时候,他的心脏停跳了一秒。

陆离慢慢从座位上坐起来,他抬起头张望着,看见了一个人。

 

 

“你知道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吗?”

很久之前,池震这样问他,带着一点茫然的表情,眼神里的复杂情绪令人难以猜透。

陆离看看他,又回过头:“知道。”

 

“我们都知道,”池震接着说,“非常痛苦,抓心挠肝,浑身无力。这种感觉我们最熟悉了。”

“谁说不是呢。”陆离的眉头总是皱着,他轻声附和。

 

他后来经历过太多晴天霹雳,甚至都已经麻木。

他曾经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事能让他燃起火焰,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第一次,是张局和楚刀将他从深渊中拽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开始有了生气,这给他希望。

后来,张局和楚刀死了。

第二次,池震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还能从头开始。

最后池震也死了。

 

他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三次。

 

他脾气不好,从小沉闷内敛,多大的委屈与难过都留给自己在心里消化,他的人生缺失善意,所以在那之前哪怕只有一丝的温柔也会被他小心翼翼地存起来当做珍宝。

即使他表面做出不在乎的模样。

 

而现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惊雷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响。陆离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时间停下来,万事万物都模糊了。整个世间好像只有两个人,周围一切都失去色彩,失去声音。

他成了一尊雕塑,眼睛边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红起来,血丝在眼球上蔓延。

 

陆离走过去。

他一言不发,突兀而混乱地拨开人群,周围的人惊疑地看着这个穿着白色警服的人像疯子一样拼命挤进来,他们连忙让开一块空地,看着他恍恍惚惚,睁大眼睛急促地喘息,就这么站到池震的面前。

 

池震将手放到身前,静静地看着他,眼角带着一点笑意,带着一点······

失措。

 

“陆离。”

池震轻声道,和从前一样,声音夹杂浓烈的胸腔音和叹息声。

沙哑的,低浅的。

 

陆离好像在几秒钟内就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出乎意料的,他无比镇定地往池震跟前走了几步,没再露出一丝慌乱。

郑世杰赶着这个情形回来了,他急急跑几步挤开人群,看了眼池震,又看了眼陆离。

“师哥······”他试着唤道。

 

人群此时爆发出惊呼。

 

一拳。

 

 

所有人都震惊万分,他们看着陆离一声不吭地突然上前,对着池震就是狠狠一下,他死死咬着牙,眼睛睁大快要红出血来。这一下还不够,他和他好像有什么到死也解不开的恨,要生生熬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郑世杰和其他警察也傻了,他们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试图拉开这两个撕扯在一块的人。

 

“快点!拉住他们!”

“不准打!住手!”

“师哥!停下!”

 

众人冲上前想要隔开他们,却不想陆离的力气突然大得可怕,而池震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反抗,他红肿着一边嘴角,脑袋晃荡几下,带着几分刻到骨血中的悲悯、几分难以言说的沉哀和几分莫名的释然看着离他极近的人。

 

日夜辗转才见到的人,他总觉得是在梦中。

梦很快就会消失,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那令他暂时地快乐,也令他长久地痛苦。

 

陆离两只手死死拽住池震的衣领,骨节都被勒白。两人的脸仅仅相隔十厘米,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彼此交错。热烈滚烫的气息这样升腾,陆离似乎连眼球都在颤抖,他的目光在几秒间失去聚焦点,茫茫乱晃了一会,才与池震双目相对。

 

呼吸是急促的,大脑是混乱的,言语是无声的。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水汽似乎将他的喉咙堵住了,陆离只能用上齿死命扣住内唇,片刻后他们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开。

 

死寂。

 

 

陆离有些恍惚地坐在走廊长椅上,伸出手随意抹了把脸,一手泪水。

他抽了一下鼻子,抬头往上看,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投向别处。

 

他看见池震被两个警员和郑世杰带着从小医务室走出来,郑世杰对那两个年轻警察说了句什么,两人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郑世杰也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离站起来。

他也想走,某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应付不来这个局面。他不是没想过,他曾经设想了千次万次,梦里也好臆想也罢,“万一他还活着呢?”他那个时候总这样嘀嘀咕咕地念叨,就好像多想几次池震就能回来了一样。

 

他不是想走。

陆离低下头。

他是想逃。

 

“我······”池震率先开口,吐出一个字后就没了下文。

陆离看着他,右手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你知不知道······”陆离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们当年找了你多久。”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列车员说那个时候你已经······你已经没气了······有人从车里带走了你。”

 

“我们草草结案······大家都放弃了······我,还有几个人,只有我们还像傻子一样觉得······”

他断断续续地说话,语调仿佛被水淋过:“觉得你还活着······”

 

“陆离······”池震听不下去,他往前走了几步,觉得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他心上一样,将他的心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你如果想······”

“想什么?”陆离反问他,“你是想说‘如果想打你出气就打吗’还是别的?”

 

池震张口想说什么,愣是吐不出来半句话。

 

“还是像这样?啊?”陆离又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还是像刚刚那样一拳揍过去?这样你就开心吗?”

 

池震不再吭声。

他在陆离松开衣领的刹那,一把抱住了他。

怀抱安稳,平和,是寻至尽头找到的唯一的一束光亮。

 

陆离闭上眼睛,他揪住池震背后的衣服,将鼻口埋在他的肩膀和颈项处,眉头依然紧皱着。

 

人生是很苦的。

有人活成了行尸走肉,有人活在象牙尖塔。

有的人一声苦苦寻觅,有的人到死都不明白什么才值得珍惜。

 

但他和他都很幸运。

在这样的人生里,寻觅到值得珍惜的奇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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